“辰安,辰安。”

    奚慈抱着暖暖的瓷罐子,站在微亮的门外轻喊,屋里马上有了起身的动静。稳稳的脚步声连着开门的动作,霍南廷的一声‘二姐’起头响亮,尾音却像丢了半截子似的,闷在嘴里出不来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奚慈看他一脸意外又有点乐呵,猜想是她‘散毛乱发’的样子不怎么中看。这可没办法,洗了头还没干透,湿答答地梳个发髻顶在脑袋上多难受啊。她不会为了端庄虐待自己。

    奚慈被风吹得发冷,挤开‘傻敷敷’的霍南廷走进去。她真把霍南廷当成亲弟,有点不自在转眼就忘了,去他看书的地方把瓷罐子放下,揭开盖子,拎出勺子搅了搅,“白茶说这个叫山龙汤,喝下去大补气血,来,趁热。”

    霍南廷关上门,从狭小的外厅里看见奚慈的半边侧影。她满腔心思都在汤罐子上,一盏油灯的光顺着她的额尖,鼻尖,唇沟画出一条金溶溶的细线,那么精巧,把奚慈描成了女儿节的绢丝人偶。

    霍南廷没见过这样的二姐,眼前披着一身绵黑柔发的姑娘一点也不像二姐。

    二姐去霍家的时候,霍南廷才过五岁,最珍视的东西是一把雕着金乌力士的木剑。常常他拿着长剑在家里蹦来跳去的时候,遇到的二姐就会拉着他说:阿弟,别在嬉戏上虚度了光阴。二姐在霍家的时候,或是做了侯夫人,对霍南廷都很关爱,霍南廷也很敬重二姐,不过,和霍南廷同辈的二姐更像是长辈,他们之间有种严肃的距离。

    灯前的奚慈忽然一转头,冲着他笑,“来,趁热。”霍南廷眼前恍惚,他好像经历过这一幕,多半是梦见过……他怎么会梦见二姐?霍南廷忽然找不到自己的位置,只好用记忆中的二姐镇压了这种奇怪的冲动。等他再看奚慈,混淆的感觉果然变淡了。二姐就是二姐。

    “好喝吗?”奚慈攥着一只拳头托腮,漫不经心地问。

    霍南廷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?听到她的话,送进嘴里的汤水才突然有了滋味,“好喝,是甜的。”

    奚慈显得很高兴,“我让白茶放了甜芦一起煮,可以去掉油腻。”

    霍南廷道:“二姐不喜欢厨事,为了辰安太费心了。”

    奚慈平静地转了转眼睛。沈蝶厌恶厨事白茶也提过,可是说到好吃的,奚慈就兴致十足,这种好习惯她可舍不得改。其实,奚慈几乎放弃了扮演沈蝶,企图冒充别人很滑稽,她在贺知华无声的凝望里明白了这点。因为问心无愧,奚慈也很坦然,除了不能救沈蝶,后来的事她都在尽力。

    “唉,最近我有好多领悟,”奚慈收起拳头坐坐正,“人活着最重要是做好自己,善待身边的人,凡事贵在变通。我想以后都随便一点,做饭其实也很有意思。”

    霍南廷肃然地点头,“二姐说的对。”

    你觉得对就成了。奚慈愉快地继续看他喝汤,腹诽:这孩子怎么就爱板着脸呢,多笑笑不好吗?

    嗒嗒嗒……

    霍南廷拨着白玉算子,上上下下的小珠子排了一长列,抬头告诉奚慈:“二姐,征调三千军士回京,要用两万两银子。”

    两万。听到结果后,奚慈非常淡定。贺知华回家花两万合不合适?她不晓得,一个侯爷不会拿不出两万银子吧,这是该花的钱。

    “兵士的军饷,吃喝安置,加上税收和各种消耗,来回的时间以一个半月计算。”霍南廷把明细的记载递给奚慈,奚慈歪头看着一纸挺拔的小楷,试探地问:“你觉得好不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