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洲便就此在东宫中安顿下来。他原是因为一株绿菊得了太女亲眼,人人都想着东宫那些花花草草是不是就该归他管了，不曾想太女最后竟把他留在身边，做了个贴身近侍。
从底层小太监到太女的贴身近侍，说这小子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,一时间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眼红。南洲在床上修养了两天,门槛差点被来拜访看望的人踏破,还是清澜姑姑出来说他需要静养,那些人才作了罢。
如此又是匆匆半月,天气真正转凉了，宫里人大多都已换上秋装。雁寒闲适养病的生活终于被打破,前朝出了件和她有关的事儿。
属僚来向她汇报的时候，她正倚在桌案前翻阅公文。南洲站在一旁替她磨墨，乌黑的墨条临窗映出青紫色的光泽,在空气中浸入浅淡的松烟香,少年安静的眉眼正和这墨香书卷浑然一体，带着诗里常说的岁月静好的味道。
这么些日子,雁寒倒有点咂摸出了何谓红袖添香。
“今日早朝,陈文鸣参了殿下一本,当堂质问皇上，说害一人性命为罪，害十人为凶,如今……”
属僚犹豫了一下,还是道：“如今因储君贪功冒进，中了北狄圈套,让数万儿郎丧命关外，又当以何罪论处？”
此言一出，屋子里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。在场几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去觑雁寒的脸色,南洲手上的动作也停滞了下来，陈文鸣这番话，不可谓不诛心。
雁寒把手里的卷宗细细展开，神色间不见有什么波动，平静问：“他还说了些什么？”
属僚满脸为难，踌躇了片刻方道：“他还说，君王为天下主，万民景之仰之，君自当爱之珍之，若以子民性命为戏，恐……恐难堪大任。”
属僚说完便深深低下头去，大气也不敢出，不敢去想此刻太女的表情。
这话就差指着雁寒鼻子骂，说她当不了这个太女，让李崇光赶紧麻溜儿地换人，否则就对不起天下万民了。
事实上，属僚转述的这番话，已经是他裁剪美化后的版本。陈文鸣早上还说，若江山由太女继任，他耻于跪如此无德之人为君，情愿辞官请去，做一山野游人罢了。
依他的眼光看，这姓陈的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，他一个侍讲学士，成日做的不过是些修文撰词的活，酸腐儒生一个，于社稷无益，便就是辞官请去，又有谁会在意？莫非真当这朝堂没了他便不能转了不成？
真真让人笑掉大牙。
“哦？他想废了孤？”
雁寒勾了勾唇，说不上是嘲讽还是轻蔑，漫不经心问：“皇上怎么说？”
“皇上倒是狠狠训斥了他，治他一个妄议储君、以下犯上之罪，叫停了他半年俸禄，回家思过去了。”说着，就把李崇光在朝堂上训斥陈文鸣的话细细备述了一遍。
“妄议储君，以下犯上？”雁寒细细咀嚼着这两个词，片刻嗤笑一声。
在场其他几个东宫从官也各有异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