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文鸣击闻谏鼓一事带来的影响果然了得,不过半个上午，那消息便跟伴了风的柳絮似的，不单是朝臣贵族，连坊间市里都流传开了,街上仿佛人人都在讨论太女战败一事,像一场迟来的山火,被不知哪里来的林风一吹,顷刻便成燎原之势,叫嚣着往东宫袭来。
国子监内，颇有盛名的齐大儒在课堂上公然提问,言及天子为民父母，若以己之私欲伤其子民，可堪为父母？可堪为天子？
学生们面面相觑,不敢多说一个字。
一夜之间,当初人人称颂的太女殿下似乎就成了千古罪人，过去十数年年间从来没有人敢挑战太女的地位权威,陈文鸣却把“废储”这两个字拽出水面,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心头。
真正的山雨欲来风满楼。
京城人人都在等着两日后的朝议,人人都清楚，流言喧嚣之下，根本容不得含糊其辞,这事儿闹到如今这个地步,天子和太女都必须给出一个交代，如今不过看哪方技高一筹,废储一事究竟能否成行罢了。
看得更明白一点的，知道这或许只是一个开始，一个打碎储君完美形象的契机。有了这个开端,后续再一步步把太女打落凡尘，最终也只能落得个被废的下场罢了。
就如炀太子一般。
所有人都严阵以待，但这场风雨来势似乎比预料中还要猛烈。
朝会这日早上，不过寅时末，宫门前就陆续隐约出现几个黑影，在离宫门百米远的地方伫立等待着什么。守宫门的侍卫原本没太在意，可随着时间过去，人却越聚越多，堵在百官上朝的必经之路上。
此时还是黑夜，天色暮沉沉的看不分明，一名侍卫受命走下城门查看，走得近了，才发现那是一群百姓，男女老幼都有，年纪穿着各异，面容却都是如出一辙的悲伤哀戚，好几个妇人小孩眼中还隐隐含着泪水。
那侍卫本以为是聚众闹事的市井痞子，不意却是这样一群看着毫无攻击力的百姓，冷硬的面容微微放松了几分，沉声询问：“你们是什么人，为何事聚集在宫门口？”
离他最近的女人抬头胆怯地看了他一眼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，并不敢回他的话，只往两边张望着什么。侍卫了然，这种规模的聚集，必然有一个组织者。
果不其然，立马有一个面容憨厚的中年汉子站出来，冲着他弯腰哈声道：“大人好，咱们都是军属，年初家里男人儿子跟着上战场打蛮狗，死在关外了，咱们这些孤儿寡母日盼夜盼，如今就想弄个清楚，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
那侍卫不意他们竟是为这事而来，这汉子说得委婉，但他如何想不到，他们就是冲着太女殿下而来，要来为家里战死的男人讨个说法。
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……
那侍卫到底也是官宦人家子弟，立刻想到这背后必有人在操纵。于是沉了脸：“这件事圣上和大人们还在商议，不日便会有结果，你们可回家耐心等待，你们的男人儿子都是我大梁的好儿郎，朝廷必不会让他们含冤，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。”
没想到，他这番话说完，聚集的百姓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样子，站在他面前的中年汉子满脸为难踌躇，沉默着不说话不反驳，脚下却像生了根似的，只把腰更低地弯了下去。
那侍卫见此也有些怒了：“你们……”
“大人！”